昨夜我差點失去我的狗

[ 昨夜我差點失去我的狗 ]

我剛抱著牠進計程車的時候，Biang Biang（ㄅㄧㄤˋㄅㄧㄤˋ）突然失去心跳和呼吸，張著小嘴，一動也不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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Biang Biang 十一歲了。從出生開始牠就是個過動兒，沒有一天不生氣、沒有一天不像瘋子一樣蹦蹦跳。

因此有一次牠被椰子葉的梗刺穿胃壁，我們一直到醫生替牠照 X 光才知道；有一次牠發燒到四十幾度，醫生說「狗狗發高燒會食慾不振、精神萎靡」，說完我們一起看著在手術台上瘋狂繞圈（屁股還插著溫度計）的病犬尷尬無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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前兩天 Biang Biang 開始喘氣，呼吸有雜聲。我直覺地認為應該就是感冒了，想說這兩天找一個上午帶牠去看醫生。

昨夜客廳突然響起了幾聲慘叫。我衝出去，發現 Biang Biang的脖子扭曲到一個非常詭異的角度，連忙打電話問到 24小時營業的獸醫院，然後叫了計程車。我抱著 Biang Biang，看著牠痛苦地喘氣，一面對牠說「沒事沒事，沒事。」

懷抱著坐進計程車的那一剎那，Biang Biang 突然不喘氣了，也停止了動作。我摸著牠的身體，找不到心跳，也感受不到呼吸的起伏。

「請問到哪邊？」司機先生爽朗地問著。

「八德路Ｘ段ＸＸＸ號，謝謝。」我一邊空白地回答，一邊空白地想著現在還抱著 Biang Biang 去獸醫院幹嘛。

「你們這邊的房子喔，其實，呵呵——」司機先生靦腆地想要開始對話。我突然忍不住打斷他：「不好意思，麻煩你趕一下，我的狗狗快死了。」

司機先生嚇了一跳，油門一踩，車子像急欲擺脫肉體的靈魂一樣蹦了出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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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公在世的時候，某一天下午進門時，關門慢了幾秒鐘，等我回家時就已經找不到 Biang Biang 了。

我一面三步併兩步衝出去，一面想著：完了，這麼可愛的狗，被人撿走就不可能找回來了。奇怪的是我在別人面前總是叫牠消告（瘋狗），沒說過牠可愛；我一面奔跑著，一面這樣思索。

繞了大半個社區，突然有一位先生叫住我：你是不是在找一隻小狗？

奔到三樓，發現 Biang Biang 被一位可愛的小女孩抱著，開心地搖著尾巴，彷彿已經準備好了要迎接嶄新的生活。我一面向滿臉遺憾、可能已經替 Biang Biang 取好新名字的好心一家人彎腰致歉，一面偷偷猛捏了這隻喜新厭舊的過動兒。

過動兒在我懷裡看著我狂搖尾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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車子開到信義國中，Biang Biang 突然眨了眨眼睛；我湊近一看，身體又開始起伏了，只是嘴巴還無力閉上。我捏了捏牠的小腳，說：葛格帶你去看醫生喔，乖，沒事，沒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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午夜的獸醫院是一大片關上的鐵門。

我抱著 Biang Biang，裡裡外外走了兩回，才發現門旁很顯眼的急診鈴。

鐵門在嘎嘎聲中升起了，透出微弱的光線。上帝的形象此時變成了睡眼惺忪、過熟的小紅莓色制服醫生。

中間的過程我已經不太記得：氧氣管、「心臟衰竭」、恢復血色又褪回白紫的舌頭、「肺積水」、「缺氧休克」、血液檢測儀器的高速旋轉聲、Biang Biang 調皮的眼神、Biang Biang 突然又歪曲的脖子......

等我回過神來，醫生正在跟我解釋 Biang Biang 的狀況。可能因為心臟一直不好，突然嚴重起來導致肺部積水，呼吸功能喪失而缺氧窒息。抑或我也記錯了。之類的。

我唯一記得非常清楚的，是當醫生正在旁邊進行分析的時候，我握著 Biang Biang 的小腳，和趴在手術台上吸氧氣的牠對望。此時的牠看來像在一個慵懶的夏日午後，尷尬地想著眼前這個人到底是要我給他什麼回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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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看起來有好轉了，」醫生走出整齊堆著六七個「病籠」的小房間，稍稍鬆懈地說：「有走來走去一下，又坐下去了。不過我們還是再觀察一下。現在還不一定。」

「我可以看看牠嗎？」

「可以啊，」醫生說，「反正我們就是盡量避免牠激動。」

「牠從出生到現在一直都在激動耶。」我一面這樣說，一面想著我為什麼要說這個。

Biang Biang 長期為乾眼症所苦的眼睛，在黑暗裡異常地明亮；看起來在想著「所以今天晚上我是待在這裡吧？」而非「你不會真的要把我留在這裡吧拜託請你不要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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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睜開雙眼，看見窗外斜射進來的陽光，想著：該打電話嗎？

忙碌。忙碌。空白的忙碌。

然後是下午兩點半。我突然撥了醫院的號碼。

「等一下，我問醫生。」

轉接中的音樂。

轉接中的音樂。

疑似斷線的訊號。

然後在我覺得應該真的要斷線的剎那，電話又接起來了。原來的護士。

「醫生手術中。請我跟你說，目前看起來還好。」

「手術？！Biang Biang 現在在動手術嗎？」

「不是不是，」護士連忙解釋——

「喔醫生在動別的狗狗的手術。請妳轉告我說 Biang Biang 看起來還好。」「對對對。」

掛上電話，我不覺抬了起頭。

今天出了太陽了。